迷幻蘑菇的「治郁」时刻，精神类医疗产业的新星 | HyperTe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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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魔幻到底有多近？
眼前是漩涡，五彩斑斓地转着。你感觉超脱了时间和空间，天人合一。电视中的人脸闪着钻石般的光，嘴唇像慢动作画面那样一张一合，而你却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以为那是天国的福音。你甚至深受感动，满足地闭上了眼。当你再次睁开眼，你以为时间过了好久，但其实表针只走了半分钟。你努力将目光定在时钟上，却看见指针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扭动着向你走来......
致幻效果 | Dreamstime
这是使用致幻剂 「迷幻蘑菇」 （ Magic Mushroom ）后产生的幻觉。迷幻蘑菇其实是一类能使人产生幻觉的有毒蘑菇的统称，属于裸盖菇属。传说吃了就能看见跳舞小人的「见手青」 就属于其中一种。这类蘑菇的致幻成分是赛洛西滨 （ Psilocybin ), 也叫做裸盖菇素，能使人产生强烈的愉悦和轻盈感，同时还会造成感观失调和时间错乱。
但近年来的研究发现，可以通过一些手段使裸盖菇素导致的幻觉消失，而只保留其使人放松的作用。去年，一家名为 Compass Pathways 的制药公司研制出了一款抗抑郁药物 COM 360。据称，这款药物以裸盖菇素作为主要成分，能够快速治疗重度抑郁症而不导致任何幻觉。在高剂量下，症状甚至在服药的第二天就能得到有效缓解。
致幻剂 —— 危险的治愈
迷幻蘑菇早在远古时期就被人类发现了。萨满教 —— 起源于新石器时代的巫医宗教，就将迷幻蘑菇用于通灵仪式中，并将产生的幻觉归结于 「上天的指引」。中国的宗教和文化里也有关于致幻剂的记录，例如道教就使用大麻和汞通神。而近代之后，迷幻蘑菇和其他致幻剂的原理逐渐被发现，并开始应用于精神疾病的治疗当中。
现代的萨满教仪式 | kknews
1959年，瑞士化学家 Albert Hofmann 首次从迷幻蘑菇中分离出了裸盖菇素。他所在的公司则尝试用纯的裸盖菇素治疗抑郁症、焦虑症以及 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但1970 年，由于致幻药物的滥用，相关研究被全面禁止了，裸盖菇素也未能幸免。1971年，联合国 《精神药物公约》将其列入严格管控名单。
管控源于裸盖菇素间接提高了自杀风险。根据研究，低剂量的裸盖菇素能够使人放松，但高剂量可能会造成窒息、惊恐和灵魂出窍等感受。极端情况下，使用者会产生强烈的想要飞行的欲望，最终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抑郁症是最难治愈的精神疾病之一。研究发现，大约 40% 的中、重度抑郁症患者在治疗后感到 「一定程度上」 的症状减轻，而 20% 的患者则认为症状 「完全没有缓解」。抗抑郁药物 （或者说所有的精神类药物）通常在服药两周后开始起效。但对于重度抑郁患者来说，如果两周的等待未能缓解痛苦， 那就很有可能是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患抑郁而自杀的画家石田彻也的画作 | wikipedia
迷幻剂便因其能够快速起效逐渐进入科学家的视野。这类迷幻剂通常是通过调节一种神经递质 —— 血清素 （Serotonin）的作用，使人感到快乐、愉悦和安宁。裸盖菇素，以及同样被用于抗抑郁药研究的致幻剂 DMT， LSD 和 MDMA 都可以调节血清素的含量。
利用迷幻剂制药的案例中，最成功的当属强生公司研发的氯胺酮 （Ketamin）衍生药 Spravato，用于治疗重度、反复发作的抑郁症。氯胺酮另一个更流行的名字是 「K粉」，或「Vitamin K」。在此之前，氯胺酮被作为麻醉剂使用，但不久便因为致幻效果被滥用了。
Spravato 是一款鼻腔喷剂，患者只要将它吸入，数分钟之内便能立即感到情绪缓解。这款药品于 2019 年 3 月获 FDA 批准上市。但美中不足的是，Spravato 并不能长时间地维持效果。
血清素的救赎，逃离抑郁
大脑中有各种调控情绪的神经递质。大家熟悉的 「快乐因子」 多巴胺就属于其中一种。其他与抑郁症相关的神经递质包括去甲肾上腺素、GABA 这类使人感到放松的神经递质；还有血清素、催产素这种产生安宁、愉悦感的神经递质。目前主流的抗抑郁药作用于血清素
没有足够多的血清素刺激时，人就会缺失愉悦感。其实和很多人认为的不同，重度抑郁并不是长时间处于悲痛中。相反，重度抑郁患者情感淡漠，好像世界被蒙上一层灰色的膜。积极的情绪透过膜依然能被感知到，但笼罩了一层灰色之后，变得寡然无味；而消极的情绪则更加浓重起来。一位重度抑郁患者将这种感觉形容为「毫无希望的窒息感」。
画家 Dawid Planeta 用画作表现抑郁感受 | wikipedia
血清素在神经元之间的旅途是这样的：神经元 A 通过触手释放出血清素，片刻后到达神经元 B 的触手，被上面的 「接收器」 牢牢抓住。这个过程中，会有一部分血清素 「偷偷溜走」。这是由于两个神经元并不是直接相连的，中间有一片开放区域，没有及时被接收的血清素便有可能逸散。另外，如果血清素没有找到接收器，又没能及时「溜走」，就会被神经元 A 捉回来，重新回收利用（Reuptake）。
神经递质在突触间传递 | Google
抗抑郁药的作用则是增加血清素对接收器的刺激。既然没有足够多的血清素，那么就让药物代替血清素和接收器结合。只要药物的形状和接收器吻合，便可以和接收器牢牢地嵌合在一起。另外一种办法则是阻止血清素被回收，这样便能增加血清素和接收器结合的几率。
这两种办法都可以改变神经结构，使触手生长，那么就有更多的血清素被释放和接收。但这个过程往往需要两周甚至更多的时间。这也与病情的严重程度相关：重度抑郁会导致神经元活跃度降低，即使长出了更多的突触，也可能由于神经元整体的活跃度太低导致作用被抵消。
敏感者的牢笼
抑郁症并不是由单一的神经递质缺少导致的。根据研究，大脑皮层部分区域过于活跃也与抑郁症有关。该区域称为默认模式神经网络（Default Mode Network）, 意思是大脑在不工作，保持休息状态，无聊或胡思乱想时被激活的区域。有趣的是，该区域在思考个人问题（例如未来工作规划）和深度内省时也会被激活。而抑郁症患者普遍内省程度较高，并且更容易沉溺其中。
这片活跃区域与潜意识下的注意力有关。生活中我们都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个人，但却想不起具体在哪里见过的经历。事实上，这是潜意识在起作用。大脑几乎无时无刻在摄入信息，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信息都能被意识到。大部分时候，这些信息都被无声无息地忽略了。
潜意识的世界广袤而未知 | Opendoors
就好像在明亮的环境下，某个角落闪烁起一束微弱的光，你可能并不会留意到。但如果在一片完全黑暗的环境里，这束光便能被轻易捕捉到。默认模式神经网络就为思维提供了一个幽暗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下，思维任意游荡，一丝细微的光亮也能吸引它的注意。
对于抑郁患者来说，这片区域过于活跃导致他们对负面的事物和想法格外敏感。一项实验中，电脑以极快的速度（50毫秒每张）闪过数张图片，其中包括手枪、流血等负面图片。患者在看过负面图片后脑电波陡然发生变化，但当被问及看到了什么时，却回答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似乎解释了为什么抑郁患者会毫无来由地沮丧、悲观甚至消极厌世。
针对这种现象，一类抗抑郁药通过抑制大脑皮层，降低患者的敏感度。这部分药品作用于抑制性的神经递质 GABA。使用者会感受到明显的放松，好像脑袋中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下来。「那是种类似微醺的感受，整个人都放松了，但是神智依然清醒。」一位抑郁伴焦虑症患者说。
「可持续」疗愈
Compass Pathways 公司研制的抗抑郁药品 COMP 360，据称能够快速且持续地起到作用。这家公司的 CEO George Goldsmith 称，「高剂量（25mg）会在第二天对大量患者立即起作用。」 研究显示，裸盖菇素的确起效非常快。有多快呢？只要 30 分钟，患者就能摆脱抑郁的魔掌，感受到久违的宁静与充实。同时，这种感受将持续 4 - 6 小时，而带来的情绪缓解可能是真实并长久的。
COMP 360 的实验数据显示，相对于低剂量组（1 mg), 高剂量组 （25 mg）从服药第二天开始，持续起作用至第 12 周。值得注意的是，该实验使用的是单次剂量给药，意思是每位被试仅在实验的第一天服药。而通常抗抑郁药物实验都在一周内多次或每天给药。单从这一点来看，COMP 360 的表现十分惊艳。
但治疗效果上的优异表现不禁使人担忧起该药物产生的不良反应。实验结果显示，在 209 位完成实验的被试中，有 179 名（86%）表现出轻到中度的不良反应，包括头痛、恶心、疲劳和失眠；另外还有 12 名（5%）表现出自残和自杀行为等严重的不良反应。这家公司将在 2022 年开始另一项关于合适剂量的实验，以期减少这类不良反应。
裸盖菇素、氯胺酮等致幻剂在精神类药品研发中的优异表现使人联想到近年来在海外医疗领域火热的「工业大麻」。
大麻 | Pinterest
工业大麻是指四氢大麻酚（THC）质量浓度含量低于0.3%，不具有致幻效果的大麻及其提取物。医用大麻可以起到镇静、止痛、抑制癫痫等作用。
2021 年发生了大麻行业历史上最大的收购：医疗大麻公司 Trulieve Cannabis 以21亿美元的价格收购大麻垂直整合公司和运营商 Harvest Health & Recreation。
使用裸盖菇素及其他致幻剂治疗精神健康疾病并非新鲜概念，但相较于医用的工业大麻，前者因为更严格的技术、知识产权，以及监管门槛，正在成为一个竞争较少的新兴领域。